陳凱歌陳紅夫妻檔15年:「我這個太太娶的是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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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想找一個伴,沒想到找了一個合作者。」

  1996年,陳凱歌陳紅結為夫婦。2002年,小兒子陳飛宇兩歲時,妻子陳紅從演員轉型為電影製片人,從《和你在一起》開始,陳紅以製片人的身份參與了他的每一部戲。2017年,是二人以導演+製片人夫妻檔合作的第15個年頭。

  與陳凱歌和陳紅見面是在《妖貓傳》首映禮第二天。

  陳凱歌進採訪間時,手裡還拿着一疊打印好的採訪提綱,上面零星地散落着他做好的筆記。坐下後他問工作人員要來眼鏡,又認真重新看了一遍提綱。儘管採訪時一切並不按照提綱走,陳凱歌也是興之所至談天說地,但面對每一個採訪,陳凱歌的習慣都是提前做好功課。這份認真倒是與他拍電影的精神一以貫之。

  見面時正值飯點,陳紅是餓着肚子來的,胃裡傳來咕咕叫的抗議聲音。陳紅忙到沒有時間看首映之後媒體和觀眾的評價,因為有太多事需要她操心了,細碎到參與觀眾見面會的演員的時間怎麼配合,重要到發行問題,她都會一一跟進。這也只是這位總製片人忙碌生活的一個縮影。

  陳凱歌今年65歲,陳紅49歲,不再年輕的年紀,對於電影卻依舊拚命。陳紅曾開玩笑放狠話「你再為一個電影去做一個城,我就不跟你過了」;兩人也因為一個追求藝術一個控制成本而互看臉色;為了讓陳凱歌專心創作,陳紅默默幫他解決了劇組的眾多煩心事。

  「我們就像戰場上的好兄弟」,陳紅這樣評價夫妻倆的關係。

  每一部作品從籌備到誕生,都像一場戰役。陳紅就是那個衝鋒陷陣的女先鋒,陳凱歌則是賬中運籌帷幄的大將。

陳紅的「江湖本色」

陳凱歌陳凱歌

  從小讀着唐詩、唐傳奇長大的陳凱歌,心中有一個盛唐夢。用電影展現他心中的大唐氣象,是陳凱歌和陳紅念叨了快20年的心愿。

  想拍唐朝,但是沒有現成的景可以用,「難道讓黃軒在綠幕前演戲嗎?」陳凱歌反問自己。因為《荊軻刺秦王》建造橫店秦王宮,因為《趙氏孤兒》搭建象山春秋戰國城,陳凱歌歷來習慣是用實景拍攝。他決定建造一座唐城。

  《妖貓傳》最終成為陳凱歌的圓夢之作,而這個夢的起點正是來自陳紅的付出。

  因為《趙氏孤兒》的經驗,陳紅知道建一座城有多難,但為了丈夫的夢想,她還是披甲上陣了。

  陳紅清楚地記得,拍攝《無極》的時候,電影開機幾天前二人去驗收皇城外景,才發現磚頭的效果根本不符合要求,陳凱歌當場就變了臉色。於是,搭建《妖貓傳》唐城時,陳紅一次次飛去襄陽做藝術監工,務必確保外景地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符合導演要求。

  「他們以為設計好了,鋼筋水泥一搭,磚一砌,顏色一塗就結束了。其實不是的,磚不是市場上買的磚就堆在上面,我們要開一個窯;百年的古寺廟是要做舊的,我們的壁畫要像敦煌壁畫一樣;樹都是真正種植下來有呼吸有生命的。這些都要反覆去溝通。」

  搭建唐城的幾年間,陳紅來回襄陽飛了幾十趟,「飛襄陽的飛機是早上6點20,我每一次去襄陽,前一晚上幾乎都不能睡覺,4點半就要起床,準備去機場,早班飛機巨多人排隊。這中間的辛苦真的是,基本上人都快崩潰了,多少次崩潰,死過去又活過來。」

陳紅陳紅

  幾十次長途飛行的溝通,讓陳紅身心俱疲,忍不住和陳凱歌開玩笑抗議:「以後你再為一個電影去做一個城,我就不跟你過了,我年紀也越來越大了,我雖然不是香也不是玉,你至少要對女人有點憐惜吧?」

  儘管已近知天命的年紀,陳紅的臉上依舊清晰地透露着當年飾演貂蟬、太平公主、嫦娥姐姐的絕代芳華,很難想像,「我不是香也不是玉」這樣的話會從她的口中說出。

  《趙氏孤兒》上映期間,蔡康永曾問陳凱歌,當初娶陳紅,應該就是想把天下第一美女娶回家吧。陳凱歌笑答:「我現在也還是這麼覺得,我覺得她很美,越來越美。」

  然而陳紅卻是一個不把「美」當一回兒事的美人:一件40塊錢的T恤穿了20年、每次出門都在車裡化妝。拍《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韓國造型師河龍水從韓國提了十幾箱衣服來,陳紅當時就愣住了,說怎麼會有這麼多衣服啊?河龍水也愣住了,說你是老闆,還是一個這麼漂亮的女演員,我以為幫你採辦了那麼多漂亮衣服,你會很高興。「我反而不能接受,反而有點不開心。其實這是他的不了解,對工作,我從來都是從製作出發,從角色出發,不是必須要把我畫美了我才滿意。」

  陳紅也很少展現自己嬌弱的一面,即使在懷孕時。20年前的戛納50周年大慶,陳凱歌從法國回來,懷大兒子的陳紅挺着大肚子走出衚衕去接他。陳凱歌空着手,陳紅拿着包,當時還下着雨,到了家門口,陳紅突然把包扔在地上,說「我想起來了,我是一個孕婦,你居然不拿東西,還讓我拿着東西?」陳凱歌這才反應過來,拿起包連呼道歉。

  在製片人這重身份上,陳紅也沒把自己當成女人,她唯一的念頭就是,一切以陳凱歌的創作為先。

花萼相輝樓劇照花萼相輝樓劇照

  儘管在開機前如此奔波,《妖貓傳》開機之後仍然出了一個大麻煩。

  電影里最重要的場景是「極樂之宴」的舉辦地花萼相輝樓,劇組在去年的10月1日一定要進去拍攝,卻遭到施工隊停工要求加錢。

  「前面一個場景欠工程款還沒結,他們說先把前面的工程款結了,要不然我們就罷工。還說下個禮拜三我要到勞資局去拉橫幅,陳凱歌《妖貓傳》劇組欠薪。我說我們跟你們沒有關係的,你們是投資方雇來做工程的,跟我有什麼關係?但是他知道,跟我們搭上關係這個事情就可以變成陳凱歌欠薪,《妖貓傳》劇組欠薪。

  這一招太厲害了,他們的王牌就是10月1號我們一定要進去拍攝。花萼相輝樓涉及的演員非常多,光明星就大概有九個,要把他們湊在一個時間。還要調動大量的設備、燈光,臨時要招募大量的化妝師、髮型師,燈光攝影,這半個月我們可能要加400人,群眾演員也都聯繫好了。

  工程款他們上報是200萬,投資方說我們審計過了,這150萬就能做下來了,你有50萬是水分。施工隊這個時候就找到了我們,就勒着我們的脖子來要挾唐城的老闆,說趕緊按200萬給結了。」

  如今回想起當時的境況,陳紅都忍不住慨嘆「十一進不去拍攝的話,那就天塌下來了」。然而她並沒有讓陳凱歌知道這一切。

  「我不會讓他知道,因為我不想影響到創作,那就本末倒置了。如果讓他知道,他就沒有辦法去準備這場戲。這也是我願意來做製片人的原因,我不想干擾他的創作和情緒。」

  在劇組裡,陳凱歌和陳紅並不住在一起。一間屋子裡陳凱歌安靜地思索着鏡頭、故事、怎麼拍攝怎麼調整,另一間屋子裡則是陳紅一通通電話一條條微信解決着所有的兵荒馬亂,她至少要保證劇組十天的拍攝。

  面對花萼相輝樓的棘手問題,陳紅先帶着律師去講道理,然而工程隊依舊不依不饒,陳紅當機立斷拿齣劇組的不可預見資金,把錢的問題解決,保證了劇組可以準時進花萼相輝樓拍攝。

  問題解決完了,陳紅才像講八卦一樣把這件事「輕描淡寫」地告訴了陳凱歌。陳凱歌的反應在陳紅看來很單純又很萌:「他就說,『那就好那就好,你幸好是現在跟我說,要是早跟我說,我膽子嚇破掉了,我怎麼拍啊。』」

陳凱歌、陳紅在攝影機前陳凱歌、陳紅在攝影機前

  不讓劇組的煩心事打擾陳凱歌,也成為全家人的一種默契。

  小兒子陳飛宇在《妖貓傳》劇組實習期間,主要負責給戲裏的「貓一號」Luna當「鏟屎官」。陳凱歌嚴肅地給兒子提出了四點要求,其中一點就是千萬不能把貓丟了。沒想到有一天陳飛宇不小心忘記給Luna的小窩拉上拉鏈,小貓自己跑出去玩了。陳飛宇後來跟媽媽陳紅說,當時腦子嗡得一下,只能到處尋找。還好最後在唐城的青龍寺找到了小貓,第一反應就是沒給爸爸添麻煩。直到電影拍完,陳飛宇才敢把曾經弄丟「妖貓」一事告訴陳凱歌。

  從開機前為襄陽唐城監工,再到開機後解決一系列棘手問題,陳凱歌對陳紅的付出即使當時不知道,但也都看在眼裡。

  「她寧願把這事兒自己承擔了,她也不告訴我,我覺得這是她對我創作上的最大的支持。也是很難得的,要不是夫妻,很難做到。別的製片人如果跟你沒有什麼親屬血緣關係,他可能直接就報給你了,說導演,這個拍不了,你等着吧。但是陳紅就不會用這種態度去工作,她就會在我的後面儘可能把這些問題解決了。」

  陳凱歌將之稱為陳紅的「江湖本色」。

  《無極》是陳紅作為電影製片人參與的第二部電影,陳凱歌說:「一個女人想駕馭這麼大的戲,如果沒有一點江湖本色恐怕是做不下來的。」這顯然已不是一名丈夫對妻子的評價,而是一位電影從業者對另一位電影從業者的評價了。

  記得當時一位工作人員因為對合約上的時間產生了不同理解,想要離開,陳紅直接走進他的辦公室,用振聾發聵的聲音連續說了三遍「我不接受威脅」,對方傻在那兒了,說最怕跟女人打交道。這個時候,陳紅突然完成角色的轉換,非常平靜地跟對方說,「抱歉你的老闆是個女人,坐下,我跟你談一談。」

  陳紅很美。有觀眾說,如果《妖貓傳》提前20年拍,楊貴妃這個角色可能會是陳紅的。但她美得並不柔弱,正如她的經典角色貂蟬,楚楚動人中又有不讓鬚眉的膽識。

「十五年了,我們越來越默契」

《妖貓傳》主創《妖貓傳》主創

  陳凱歌拍《妖貓傳》,跨國班底、大量特技、奇幻題材,製作規模和《無極》類似。《無極》的經驗給陳紅打下非常好的基礎。15年的時間,她成長為一位非常成熟的製片人。但回想起當初從演員轉行的原因,陳紅並不是想做多麼成功的製片人,而只是妻子對丈夫的一種支持。

  「這種目的是非常現實的,希望丈夫拍的戲不要超支,一旦超支,他就會伸手往家庭要錢,我不可能帶着兩個兒子去喝西北風。我記得非常清楚,我剛跟陳凱歌結婚的時候,《荊軻刺秦王》告訴我超支了,後來我就真正把我自己的所有的積蓄都給了《荊軻刺秦王》。那部戲等於就是我第一次做製片人,完全血本無歸。如果我像貓一樣有九條命,八條半命已經沒有了。」

  作為製片人,陳紅像個女先鋒,幫導演陳凱歌掃清了很多橫亘在拍攝前的障礙,讓他不用操心。但也有些事,需要兩個人共同面對,比如導演和製片人這對身份之間天然的矛盾,以及電影問世之後洶湧而來的各式各樣的評論。

陳紅也參演了《和你在一起》陳紅也參演了《和你在一起》

  陳凱歌拍攝《和你在一起》,是第一次讓陳紅擔任電影製片人。當時她就像個不會游泳的人,突然被扔進了水裡,自己去摸索挑戰有多麼劇烈。陳凱歌教給她最有用的一條製片人守則就是:一切以拍一部好電影為靈魂和核心。

  「你不能看着這點錢,不能超支,什麼都不敢動,導演要8塊錢的杯子,你只能給5塊錢的。我覺得首先我們要拍一部好的電影,把這些錢都怎麼花在刀刃上,盡量減少浪費和損失。1000萬的作品它出來就是一個1000萬的作品,而不是浪費了200萬,只是800萬的品質。」陳紅回憶道,「這是我的啟蒙和起點,我覺得非常正的。」

  「一切以拍一部好電影為靈魂和核心」,是陳凱歌作為導演的最大追求,是陳紅做製片人的第一條守則,更是夫妻倆默契搭檔的基礎。

  「製片人和導演天生是一對矛盾。過去我是我行我素慣了的,管你什麼製片人,你得聽我的。這下來了一個真的製片人,她是要發表意見的,對預算要提出看法的。我漸漸習慣了,像我這樣的人,要沒點約束還了得。」拍完《無極》,陳凱歌這樣形容新晉製片人陳紅和他的關係。

  用陳紅的話來說就是,「我們互看臉色」,導演有什麼新想法,製片人到底同不同意,有時候一個臉色就能知道,有時候還得玩點套路。

陳凱歌在現場說戲陳凱歌在現場說戲

  《妖貓傳》花萼相輝樓場景原本計劃拍攝十五天,陳凱歌想再加八天時間,陳紅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劇組平時每天的開銷是58萬,花萼相輝樓每天的費用則高達100萬。「我們租十幾大箱車的燈,做了十幾噸重的彷彿飛碟一樣的裝置用來吊燈,有500個臨時演員,每個人的飯、住,而且每天我們群眾演員都在流失,因為他每天穿着衣服都做同樣的動作,就表示歡喜開心,大開眼界的表情,連續做幾天,很多孩子們就煩了,錢也不要了,衣服就扔在地上就走了。」

  陳紅計算着劇組開支和眼前的實際問題,但她也知道,花萼相輝樓的戲是全片的重中之重,是盛唐轉為衰敗的關鍵節點,這場戲必須好好拍。

  雖然心裏咯噔了一下,陳紅表面上還是裝得滿不在乎。陳凱歌一看陳紅的臉色,沒問題,於是愉快地去搞創作了。

  在劇組裡,攝影指導曹郁、美術指導屠楠有時候會為了畫面效果提出要求,他們和導演私下合計給環殿再加一個尖頂燈,眾人知道有了燈效果會更好,但卻要多花將近100萬,都不敢跟製片人陳紅開口提要求。

  但陳紅卻能隱隱感覺到「他們在我背後搞什麼陰謀」,於是開始套路陳凱歌——

  「我說今天是不是又有什麼新的想法好的想法啊?導演說這個天空如果是簡單的環殿的話,它還是像歷史劇那種古裝戲,他說加上這個燈,再加上天空,再加上鳥的那種飛翔,你就會感覺到黃昏來臨,盛唐的皇宮的晚上是一個溫暖的、有生氣的風流之夜。他會先描述一番,我就知道肯定要加東西了,我當時沒說話。第二天我就問屠楠,我說又加什麼了?『導演跟你說了吧,我們要加一個燈』,他也很簡單,都是藝術家,告訴我要加一個燈,要用什麼鋼化玻璃,要有透視感。我說導演沒跟我說。『啊?,導演沒跟你說啊?』」

  套路成功,知道了導演和工作人員的真實想法後,陳紅開始想辦法,如何擠出錢,如何用更好更聰明的辦法達到大家想要的效果。

《妖貓傳》殺青發佈會現場《妖貓傳》殺青發佈會現場

  陳凱歌的要求也不是每次都會得到陳紅的同意。但如果不同意,陳紅一定會給出更好的解決方法。

  《道士下山》里范偉收王寶強做徒弟帶他回家的那個幾十秒的鏡頭,陳凱歌原本打算讓兩人一路走一路拍出小城街景,但這意味着幾十戶人家的改造,耗費幾百萬和三個星期的時間。陳紅建議,讓兩個人推着單車,用特技把天空做得幽藍幽藍的,再加一些星星,展現兩個人內心的碰撞。陳凱歌認可了妻子的新建議。

  「我不會任性到像小孩子說你非要滿足我,不然沒法弄了」,陳凱歌很體諒陳紅的工作。他會跟陳紅分析一場戲的價值在哪,為什麼要拍,而如果自己的要求讓陳紅犯了難,他也會盡量自己解決問題。

  《妖貓傳》里陳紅計算到電腦特效的部分可能會超支,花萼相輝樓也有很多特效難以實現,她告訴陳凱歌,確實沒有這筆錢,於是陳凱歌盡量在實景里拍攝完成。

  同甘共苦15年,陳凱歌總結兩人最大的變化:「我們越來越默契。」

  再回望這種雙方互相看臉色、互相套路、又互相為對方考慮的工作方法,陳紅則坦言,「基本上蠻有意思的,我覺得這就是快樂,如果沒有這樣的歷程,我也堅持不了15年。這15年真的是挺開心,挺快樂的,雖然很苦。」

「看我娶這個太太是對的吧」

陳凱歌、陳紅陳凱歌、陳紅

  儘管陳凱歌和陳紅都醉心於創作,一切以電影為先,但用心拍的作品,並不一定就會受到觀眾認可。

  2005年夫妻倆全力打造的《無極》,至今看來仍是陳凱歌職業生涯最大的口碑滑鐵盧。

  《無極》在戛納電影節辦古堡推介會時,因為行李延誤、和合作夥伴的矛盾、加上時差,陳紅一度非常絕望,她一個人走到了酒店附近的一個山頂上,心裏想,我不要回到《無極》去了,我不要回到這堆男人中去了,我真的再也不回去了,就一個人留在巴黎,讓他們永遠找不到我,想着想着就放聲大哭起來。

  為了《無極》,陳紅受到的壓力和委屈可想而知。她也曾在《一望無極》中這樣寫道:「我還跟朋友開玩笑,我說這三年完全為《無極》奔波,萬一《無極》失敗我得進精神病院。」

  那是網絡剛剛興起的時代,惡搞還是新興形式。面對《一個饅頭引發的慘案》病毒式的傳播,面對自己用心的作品被洶湧的負評包圍,陳凱歌難以習慣也難以接受,他在柏林機場撂下了一句話:「人不能無恥到這個地步。」

  在《道士下山》的宣傳期再談此事,陳凱歌認為那就是真實的自己,可能大家不喜歡真實,「我拒絕從真實變為不真實,說哥幾個饒命。」陳紅表示支持:「我覺得他做得非常對,他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他也有有權利表達自己最真實的想法,我不覺得難受害怕,也就是一笑了之。」

  聽完,陳凱歌微微一笑:「看我娶這個太太是對的吧。」

  十年後兩位當事人已經可以平靜面對此事,但外界還是把陳凱歌釘在了《無極》那根柱子上,之後的每一部戲似乎都背負着「為陳凱歌正名」的任務。

《無極》陳紅劇照《無極》陳紅劇照

  在《人物》雜誌的採訪中,陳凱歌曾表示,這十年來他陸陸續續接到不少反饋,表示《無極》是一部好電影,他沒有辦法每次都踩在時代的節點上。而用《妖貓傳》6年的時間為自己「正名」,也實在太無知了。「生命如此短暫,時光如此迅速地消失,你用6年時間去干這個,證明什麼呢,證明你,這不還是要通過別人的肯定來實現自身的價值嗎?我沒這想法。」

  在陳紅看來,就像《無極》里的那句台詞——你不知道樹葉什麼時候開始變黃,你不知道嬰兒什麼時候開始長出第一顆牙——陳凱歌已經在因和果、無形和有形之間慢慢變化,完成了和自己的和解。

  《妖貓傳》首映當天,陳凱歌平靜地表示會坦然接受一切的喜歡和不喜歡。他自比托缽僧,為電影這個信仰忍辱精進:

  「小時候我家住的地方離一個寺廟很近,我常常會看到一些托缽化緣的僧人站在風中,會有人走過來把一些零錢放進他們手裡托的缽,他們的姿態非常謙卑,同時又非常尊貴。當零錢放在缽中的時候,他們沒有任何的話語,只是靜靜地站着。也有一些人走過來推搡他們的身體,看看他們能不能站得穩,同時一口口水吐進他們的缽中,他們仍然站立,仍然一言不發。我覺得這些僧人看穿了這個世界本來的樣子,坦然面對。這讓我非常非常感動。我是不是也應該把自己看成一個托缽僧,因為我有電影這樣一個信仰,可以引導我忍辱、精進,不流於俗,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

  如今,《妖貓傳》上映一周,陳凱歌和陳紅一直在微博潛水,也通過豆瓣、知乎等渠道了解觀眾的好評和負評,但不玩微博的二人並沒有和網友直接交流互動的衝動。

  陳紅說:「電影一旦公映後就像一幅作品,觀眾看到什麼就是什麼。如果大家喜歡更好,那是對我們竭盡全力做電影的鼓勵,但如果不喜歡也尊重觀眾,批評比讚揚更重要。關於電影票房,我和導演能做到的就是把戲拍好,宣傳時我們盡全力配合做到最好,票房不是我們能左右的,取決於市場。」

陳凱歌、陳紅陳凱歌、陳紅

  15年一路走來,陳紅眼中的陳凱歌,經歷了一番迷茫和波折後,又回到了當初那個以創作為先的最純粹的少年。

  「他是在計劃經濟底下長大創作的,他原來拍《黃土地》《大閱兵》《霸王別姬》不用考慮票房,就是一個藝術家的個人表達,他不會考慮怎麼讓投資方把錢收回來,怎麼讓所有的影片人人都喜歡。就是自己個人表達,所以才能拍出像《黃土地》這樣振聾發聵的作品。到97年、98年我們拍《荊軻刺秦王》,突然明白是要面對市場的,是要面對各種各樣的影評人的,還要承擔怎麼把投資收回來,怎麼讓你的電影口碑做得更好,他也經歷了這樣的一個階段。到現在,他又回歸到他初始進入導演這個職業的狀態,心裏越來越安靜,越來越定,越來越心無旁鶩,越來越知道自己要什麼。自己的電影出來以後和觀眾互動,他特別能夠冷靜來總結哪好哪不足。就像一個圓一樣,他又回到了過去作為一個電影導演的那種創作狀態。」

  少年,是陳凱歌電影中一直出現的主題。《妖貓傳》里白龍這個角色,承擔著他如今的思考:「我們具有少年氣、少年精神的人,越來越少。願意不計利弊,只問對錯地去面對這個人世的人越來越少了。所有的事情全部都是利益鏈,全部都是關係,全部都是人情。」

  陳凱歌坦言,《妖貓傳》里的白龍正是他本人的投射。

  「我就跟導演說,你內心住着一個小少年,每一次你拍電影都要把這個小少年放到你的片子裡頭來。」陳凱歌比陳紅大16歲,在陳紅眼中,不計利弊只問創作地去拍電影,陳凱歌還是那個少年凱歌。

「我們的生活就是電影」

陳凱歌陳凱歌

  每到電影宣傳期,陳凱歌陳紅夫婦都會成為風口浪尖上的人物。但在宣傳期之外,兩口子就從公眾視野消失,幾乎不出席公開場合。電影之外,他們還是喜歡過自己的小日子。

  回歸到個人生活,這就是一對再普通不過的夫妻。會因為丈夫沒沖廁所、沒蓋上牙膏蓋子這樣的瑣事而發生小爭吵。

  丈夫陳凱歌是個嚴格的父親,會規定兒子一定要在晚上12點之前回家,如果有兩天遲於12點尚可以接受,假若第三天晚上又12點還沒回來,不管是因為堵車還是什麼正常原因,陳凱歌一到12點就會生氣地把門反鎖。陳紅心想年輕人正常社交,別太苛刻,兒子解釋道「年輕人都這樣,喜歡熬夜」,陳凱歌則會很嚴肅地說:「我希望你和別人不一樣。」

  妻子陳紅是個傳統的勤快母親,兒子暑假回國,她一定會在前一天曬被子,「太陽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

  兩口子喜歡交各種各樣的朋友,不僅是電影圈裡的,還有醫生、律師、作家等各行各業,交朋友的標準是有趣幽默,能大家在一起連着兩三個小時吃飯聊天喝酒都覺得很有意思。喜歡吃飯聊天,但夫妻倆又都很自律,會努力剋制讓自己少吃,也盡量少買東西。陳凱歌其實很喜歡打球喜歡球鞋,但他努力讓自己少買球鞋。陳紅很喜歡包,也會刻意剋制自己。

  這種純粹屬於個人的小生活,對陳凱歌陳紅夫婦而言實在太難得了。《妖貓傳》做了六年,陳紅直到電影宣傳期啟動前的11月底,才忙中偷閑享受了一次徹底的休假,和最好的幾個閨蜜飛去倫敦,以每天看五個畫展的數量,一口氣看了十幾個畫展。

  陳紅最享受的是曬太陽獨處的時光。家裡有個移動書桌,每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把書桌移到太陽光底下。而在這個被她稱為「最幸福的時刻」中,她也是邊曬太陽邊工作的。

  可是即使沒有出現在公眾面前,陳凱歌陳紅的生活主題依舊是電影工作。

  大兒子陳雨昂曾跟陳紅提意見,「媽媽,你把家裡都變成工作室,你每天聊得都是電影。」陳紅問兒子,「那不聊這些我們聊什麼呢?」除了吃飯睡覺,陳凱歌和陳紅在家裡的話題也是電影,每一部作品佔據了夫妻倆心中全部的位置,已經沒有精力再去聊其他。

  在小兒子陳飛宇的印象中,父母每天的時間基本都花在電影上,在家工作的時間很長,閑下來也是和孩子們一起看電影。「我媽媽是一個特別負責任的人,處理很多瑣碎的事情,讓我爸爸一心創作。在家裡爸爸既是爸爸也是導演,他們在我心裏都是認真的電影工作者,不惜一切代價去搞好自己的作品。」

陳紅陳紅

  回顧當製片人的這15年,陳紅慨嘆:「完全不聊電影,很難!《妖貓傳》還在上映,導演已經開始下一部戲的素材整理工作了。」陳凱歌開玩笑接話:「陳紅的意思就是我除了電影,什麼也不會幹。錯!我還會燒燒瓷器,到小賣部買個醬油之類的事兒。」

  無論是以製片人身份對自己的幫助,還是以妻子身份與自己心靈的契合,陳凱歌都看在眼裡記在心上。說起陳紅為自己默默付出的原因,陳凱歌曾經脫口而出一個簡單又擲地有聲的回答:「因為她愛我。」

  陳紅也從不掩飾對陳凱歌的崇拜,她愛的就是那個一心撲在電影上的陳凱歌。所以她才希望參與丈夫的事業,幫他分憂。

  儘管每一部戲之後,陳凱歌都會佔用陳紅一分鐘時間,鄭重其事地表達「感謝你對這部戲的付出」,但是卻不會說出「我愛你」這樣的甜言蜜語。

  那麼當陳紅放出「以後你再為一個電影去做一個城,我就不跟你過了」這句狠話,陳凱歌是怎麼回答的?

  「對對,這太久了,下次這種事兒不幹了。」陳紅壓低了聲線,模仿着陳凱歌當時的回應,語帶笑意,表情還有幾分萌萌噠,「他會附和我,這是他有時候會稍微狡猾一點的地方。」

  陳紅知道,這話雖然放出去了,但只要陳凱歌看上一個題材想拍,又沒有找到合適的取景地,那下一個影視城還會開工,她還是會沖在前面。

  當天我們先採訪了陳紅,而後才是導演。看到丈夫進屋,陳紅以少女般的雀躍之情、用「萌萌噠來了」向我們介紹丈夫的出場。

  坐下後先聊起妻子的付出,陳凱歌給出了一個老夫老妻式的平靜回答:「我認為陳紅是《妖貓傳》最大的幕後功臣,但我們兩個有一點,就是不想讓人有任何誤解。我們自己的感情是個冷暖自知的事兒,外界知道或者不知道都沒那麼重要,因為這個東西是真實存在的,咱們別把真的給弄成假的了,你如果當面說了很多讚美的話或者怎麼樣,容易讓人認為你是在弄虛作假。」

  陳紅則說:「這種愛是融在點點滴滴里的,如果突然某一天他特深情地說你辛苦了,我反而會覺得很奇怪,就突然變得不是他了。我們就像在戰場上的一對好兄弟一樣,我覺得他的心中至高無上的就是他的創作。」

  15年的合作,兩人是夫妻也是戰友,電影早已變成生活本身。

  正像安東尼-德-聖-埃克蘇佩里說的:最好的愛情不是終日彼此對視,而是共同瞭望遠方,相伴前行。

  (來源:新浪娛樂 楊晉亞/文 王遠宏/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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